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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我的话,请把我和猎人们一起杀死,来啊!证明给我看啊梅菲斯特! ! ”
魔女拎着皮箱,摔门离开了。虽然知道门的隔音很好,可浮士德还是捂着嘴尽量不哭出声音来。
向森林深处跑去的魔女,唱着欢快的歌,可没几句嗓子就哑了,边咳嗽边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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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魔女的小屋是会行走的。除了花园里的土地植物,其他的一切都跟着梅菲斯特离开了。如果不是这块长满奇花异草的药地,浮士德都觉得魔女会不会是一场梦,他只是个没人要的梦醒的孩子。
没了梅菲斯特的魔力,阳光、松鼠、兔子开始造访这里,怕光的药草死了一半多,还剩一些尖叫着逐步失去生命。蜘蛛厚如棉布的网被太阳烤焦,蝎子乘凉的泥坑被晒干。有一些荆棘护卫被留下来了,他们太老太笨了,连刺都长不出来,浮士德征求了荆棘同意之后坐在上面。
离开心爱的人太累了。
(27)
人们欢护着推平了魔女的药地,为只靠威风就吓走魔女举杯欢庆。
脸颊凉了一下。
雪。好像被梅菲斯特捡到那天也在下雪。自己那时候看不清东西,黑死病早就害瞎了他的眼。尸体腐烂会发热,死人堆里不冷,但很湿很黏。一阵冷风吹进他身边,他以为要死了,是不是天使拍打着翅膀来接他了。
梅菲斯特比雪花还要漂亮。那时候看起来顶天立地的魔女,漆黑的斗篷闪着丝缎光泽,自从黑死病弥漫之后村子上面就没有星星了,原来星光都凝华成眼前这家伙了。
一只窜过的老鼠暴力打断了浮士德的回忆,刨出来迷迭香的根又走掉。
其实种番茄只是个借口,他给梅菲斯特种了一棵玫瑰,是如果能开就红如白鸽的脚趾的红玫瑰。他想给梅菲斯特一个惊喜,可没等到惊喜生根发芽。
他掰开爬满栅栏的地锦,玫瑰还活着,或者说正是因为梅菲斯特离开了,玫瑰被太阳救活,巍巍颤颤吐出一个花蕾。
很小的一只玫瑰,像是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一样,不管自己枯黄的叶子、软得耷拉的枝干,着急忙慌地用全身的营养挤出这个花蕾。
入夜了,雪越下越大,浮士德搬了点树枝扎成椅子,坐在上风口给玫瑰挡着风雪。这么做当然没有意义,可是浮士德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棵玫瑰死去。
(28)
魔女气哼哼地躺在两人睡都嫌大的床上,揉着哭肿的眼睛自言自语。
“无所谓的,我一点也不难受。”
“我睡一觉醒来也许就三五百年过去了,那时候他早就死了。”
“哼,他已经从我的世界里除名了。”
越想越气。明明生杀夺予的权利都在伟大的魔女这儿,凭什么是这个小兔崽子不要他了?自以为是,他算个什么东西!
好热。以前睡觉怀里都有凉冰冰的东西。梅菲斯特迁怒给厚棉被,一个响指就用蓝色的火焰把这玩意化为灰烬,可什么都不盖又冷,他还没整理箱子,只能从衣架上拿起魔法斗篷,沉甸甸地盖着。小小一只的魔女团成球,委屈得掉眼泪。
(29)
魔女没有助手的第一天。
没人叫他起床,睡到正午才醒来,还要自己做饭,做好午饭已经下午茶了。他把罐子里还剩一半的红茶扔进药锅煮了半小时,味道十分诡异,他就全扔了。
他这才注意到,甚至他不知道自己爱喝的红茶是什么牌子的。他好像也没给过小孩子钱,这茶哪来的?以及,茶点的巧克力、草莓、节日的贺卡,难不成都是浮士德偷的?不会不会,魔女揉揉自己的头,小蛇不是这样的孩子。抱着“我只是去把他的东西扔掉”的心情,魔女去清理浮士德的箱子。几件校服从梅菲斯特都能穿的尺寸渐渐变得不能穿。这件……还挺好看的。梅菲斯特在自己身上比划一下,又气急败坏地塞回去了。浮士德的柜子码得整齐得很,揉成一团的衣服塞回去,箱盖子就合不上了。难道他的东西就塞进这么小的箱子?……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他怎么不跟我说……
魔女烦透了。他点燃这个屋子,坐在床上看一切的一切开始燃烧。浮士德的衣物烧尽了,下面是他的课本和笔记——泛黄的纸页上有梅菲斯特的名字。大概是记账,以及日记。
魔女喘不上气来。太热了,一定是太热了,他熄灭火苗,蹲在地上看。这些入账是怎么回事啊……这孩子替别人写诗?还写情书?那么多童话书真没白看。看着这些东西,嘴角就不自觉的上翘,原来他这么好玩。
意识到自己在笑的魔女酸了眼眶。
烧吧。都烧干净吧。梅菲斯特抬起手,火苗应和着魔女的呼唤,房子里的宠物、木雕尖叫着发出锐响。再怎么喘不上气也不会停下,再怎么胸腔刺痛也不会收手了——梅菲斯特最终承认了,自己因为浮士德的离开,心痛得快要碎了。
冲天烈火烤干了他的眼泪。
燃烧的爆响里,魔女听见了荆棘护卫说:“有什么打过来了。”魔女揉揉酸涩的眼眶,拿起法杖出门应战。
(30)
对方只有一个人。魔女掂着法杖在门口等,穿着斗篷,呼唤风雪。
敢一个人来捕捉魔女?可笑。上次够资格看见他的还是一百年前的罗纳教廷猎巫队,一半的人被搅碎在荆棘里,另一半人成为蝎子的养料,在院子里哀嚎了四五天,毕竟小号虫子吃东西总是很慢的。
荆棘捉住了入侵者。
梅菲斯特笑笑。这也太弱了。
入侵者还在挣扎,荆棘勒紧,魔女对血味儿很敏感,嗅着令他欣喜的味道。绿色的藤条被激烈摇动,晃一下空气里的腥甜味就浓一点。“快点!把他给我撕碎!把尸块搬过来!快!”魔女兴奋得大喊。
荆棘蠕动着,浓郁的血味弥漫在魔女的鼻腔,荆棘吐出一只皮肉拖拉着白骨碎块的小臂,赏心悦目的画面让魔女舒服得叹了口气,直到看见荆棘里那人是谁。
他养大的小蛇。
魔女剧烈的情绪波动吓得荆棘匆匆钻进地里,血肉模糊的人类小孩趴在雪地上,还带着点游离的气音,嘶嘶的,真的像一条蛇。一指深的雪被他喷涌的热血浇化不少,这份寒冷也让他的伤口尽快的凝固了。
魔女的声音再怎么压都是抖的:“你来干什么。”
“……”
“嘁,死过了吗?”梅菲斯特掐着自己的腿,忍耐着不立刻跪在他身边治好这个孩子。
“………”寒风猎猎吹动他干枯的卷发,大男孩咳嗽了几声,翻了个身,骨头不晓得被绞断了多少,他没法站起来。“……梅菲……斯特……你在哪?”血和肉沫糊住了他的眼睛,寒风又把这些肉泥冻上了。梅菲斯特止不住后退几步,握着手杖的左手阵阵发抖。杀人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事情吗血有这么腥吗为什么人身体里有这么多血为什么——
“你在……这儿、对吧?”浮士德对着吱呀呀踩雪的声音抬起头,血淋淋的眼睛眯着,梅菲斯特像石像一样无法躲开。他从不知道伤害他人也会让自己痛苦,偏偏是面对这个快断气的瞎子瘸子,他无处可逃。
“对不起。”出声的已经不是浮士德的声带,而是气管,一句话半句都被吹散在风雪里。“有朵花……想送你。”
梅菲斯特这才注意到,浮士德剩下的那只手里确实握着什么,只是基本只剩杆子了,好像是玫瑰。
“我要一朵玫瑰有什么用,连只老鼠都毒不死。”
“在你的花园种出来的。可以的,梅菲斯特的花园可以长出玫瑰的。”
“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是买不起、你给我滚!滚出我的地盘!!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以为这儿是你家吗?!!”魔女朝他吼道。
“在这里长大,学习,帮忙,我一直在这里,这儿……是我家……”
这小兔崽子流血流傻了,脑子磕坏了。魔女在心里骂到。
“……魔女爱上人就会死,我也早晚会因为衰老、疾病、意外死掉……我想问梅菲斯特,”
“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老死?”
(31)
“开什么玩笑!!”魔女一步一步往后退,他突然害怕极了,眼前这家伙也太过荒唐,自以为是。“你算什么!敢勒令我放弃永恒的寿命…你、你——”
“我不是勒令,是恳求。我只是个喜欢上魔女的坏孩子……下决心离开你才两天就后悔的,没用的……”人类小孩的哭声盖过了他没说完的话。
全知全能的魔女手足无措。
浮士德很少有什么外露的情感,更少见他哭。上次看他哭是什么时候?在学校走丢?晚上做噩梦?
魔女强装镇定清清嗓子,“我说过,你回来就杀了你,我说到做到。”手掌贴上浮士德的脑袋。浮士德趴着,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带着哭腔却又有笑意。“被拒绝了啊。”
好凉、他身体好冰。这个冰碴子是什么,血吗?一直在打哆嗦,怎么这里也有伤口,这里也,这里也有!魔女的脑子一团乱麻,他甚至恨荆棘怎么不直接搅碎了他省的自己难受。可恶、可恶……!
杀了他。现在杀了他。你还有几百万年的寿命,不差这一条小蛇,未来还有更多有趣的人,更多刺激的事——魔女点燃手掌心的火焰却哑了火,再点燃又熄灭,发出沸腾声音的魔法迟迟没有启动。
眼睛再一次恢复光明,浮士德刚抬起僵硬的脖子就被梅菲斯特捂住眼睛。被捡回家那天也是,这样在一团漆黑里光线弥漫,又看不清楚,温暖的魔女带着药香的手,柔软地覆盖在失明的眼睛上。魔女在发抖,指缝漏开的光线,他抓着帽子掩着脸,发出呜咽又愤怒的声音,湿漉漉的东西掉在地上。
魔女的眼泪浇灭了自己的魔法。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