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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太年轻，不知道如何去爱她。】

 

 

（16）

“你昨晚背的那是什么东西。”梅菲斯特嚼着松饼问，“小孩子的课本怎么能这么奔放。”

“啊啊……那个是，摘抄。课外读物。”

“挺好玩的，借几本回来念吧。”

 

 

一开始睡前有《小王子》听还挺好的，但是浮士德以为梅菲斯特喜欢听“王子故事”，于是接档的是《快乐王子》，他当天晚上就被赶出了魔女的卧室。第二天赔罪的是《画眉嘴国王》，梅菲斯特很满意地评价：“就应该讲点花花草草莺莺燕燕的故事。”

 

 

第三天浮士德讲了《夜莺与玫瑰花》。

 

 

 

（17）

“今天每个人要带一盆植物去学校。”

梅菲斯特凝固着想了很久，拿什么能又优雅又显示方圆五百公里最强魔女的威严。

 

 

浮士德端着盆芦荟走了。

 

 

（18）

“可以借我个笼子吗？”

“今天又要带动物？！”

“嗯……不要太大的。”

 

 

啧。烈焰喷溅蜥蜴A不出去了。

 

 

“这只暗西尔维亚鼹鼠，拿好，无论多黑的地方这玩意都能看见，耐药性也极其强。不要让他吃到苋菜泡过的姜，会发狂。”

“好的，谢谢梅菲斯特哥哥。”然后出门就放了这只可怜的鼹鼠。

 

浮士德自己昨晚已经捉了一只耗子了，他只需要一个笼子。

 

 

 

（19）

梅菲斯特给浮士德下的“晚上要解除的死亡魔法”并不会中断。他会在浮士德照顾他穿好衬衣、袜子后，戳一下小蛇的脑门，手指插进他蓬勃混乱的卷发里揉搓一会儿。

 

 

这个魔法通过晚安吻解除。

 

 

但其实完全没想过逃跑的浮士德早就忘记梅菲斯特威胁每晚不回来就会死的恐吓，在他眼里，在自己上学时候，黏人的魔女开始要亲亲了。

 

 

（20）

“梅菲斯特会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吗？”

“毕业？你才上学几天？”

“四年了。”浮士德皱着眉。

 

 

魔女因为拥有永恒的生命，对时间不太敏感，就像蜉蝣会把每个小时挑一秒纪念一样。浮士德突然有些失落，这对他来说是飞速成长、了解世界的日子，是已经经历过的人生的1/3，是组成浮士德的很重要的一部分。可这对于梅菲斯特，不老不死的魔女老说，却像眨个眼一样。无所谓得好像牵牛花开了又落？

 

 

他突然很想问问梅菲斯特，自己是不是就是养的一只小宠物，或者一盆药材。

 

 

他张张嘴，又合上了。如果回答是“是”呢？他能怎么样呢。

 

 

梅菲斯特连他的哭都懒得理。

 

 

从那一晚之后，浮士德的睡相老实了很多，不再往魔女怀里挤，更不会蹭魔女平坦的胸口。但他会哭，很偶尔的，梅菲斯特恰巧能听见。于是拍拍这个男孩的背。他能感觉到浮士德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但这只能让小男孩自己解决。

 

 

 

（21）

浮士德问梅菲斯特，人死了之后会怎么样呢。

 

 

梅菲斯特没回答他。

 

 

“一团黑吗？睡着吗？会痛吗？”

“我不知道，魔女不会死。”

“……我会死吗？”

“会的。”魔女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老不死的药我可做不出来。你想的话可以试试，反正你还剩几十年。”

 

 

已经跟魔女一般高的小男孩背上书包，沉默地推开门。梅菲斯特没给他下今晚会死的魔咒，以后也不打算再下了。

 

 

反正他早晚会死的。

 

 

 

（22）

不老不死。

 

 

那这个去问老师应该会被笑话的吧。毕竟现在的孩子想要引起喜欢的老师的注意，都会去问蒸汽机、焰色反应之类的新兴问题。轰隆轰隆的机器、眼花缭乱的齿轮、亮晶晶的水银，越来越新的东西让人类很少把眼睛停留在自己身上。

 

 

是啊，人类的时间太少了。少到只能注意一点点东西。那有很多很多时间的魔女呢？

 

 

浮士德不想继续再想下去了。他今天要去图书馆还书。这儿安静的要命，书架和书架之间又是狭窄的不透光。很多时候找着找着，忘记自己要什么书，盯着书脊发呆，直到太阳滑落到窗前，夕阳的光线刺伤眼睛。他来借自己想要的哲学史，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还拿了两本童话。

 

 

他不讶异自己总是想着梅菲斯特。

他是在惊讶，为什么，他在刻意逃避梅菲斯特。他可以大摇大摆去把“借童话书”写在今天的to do list，但他没有。

 

 

浮士德今天打算走回森林。

 

 

书包不重。他知道自己足够在十二点前走回家，就顺便捡捡地上的松果和蛇莓。梅菲斯特不让他吃蛇莓，所以捡了也只在指尖碾碎，手指逐渐变得黏黏糊糊的。他只是微妙的，不太想回家。

 

 

路过最后一个人类建筑时，他拽了一朵玫瑰花。这东西不知怎么的，梅菲斯特的花园长不出来，要用的话都要去集市买。他五岁的时候，人家以为要买给妈妈，他十岁的时候，人家以为要买给青梅竹马，他十五岁了。

 

 

浮士德想，他十五岁买花，说送给恋人。二十五岁去买花，就说送给未婚妻，三十五岁的时候说送给妻子。

 

 

一百五十年之后，谁来给梅菲斯特买花这件事轮不到他操心了。

 

 

梅菲斯特离鲜花最近的同伴是他的荆棘助手，负责保卫魔女的小屋，除了梅菲斯特的话谁都不听，在这里“工作”了十年的浮士德也要低三下四地跟它们打招呼才能通行。他们有刺，但他们开不出花。

 

  

 

（23）

“我回来了。”

梅菲斯特不在。

女巫讨厌做家务，哪怕真自己做饭吃了也不会洗碗，所以一看就知道梅菲斯特没吃饭。浮士德煎了两个鸡蛋，坐在门口等着。 

 

 

梅菲斯特很快也回来了。他看见浮士德愣了一下，一言不发的脱了鞋，他很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人类男孩说，他需要一块很小的地，今天开始要写番茄观察日记，魔女让他铲掉迷迭香。

 

 

“你不解释一下今天怎么……算了。”魔女看起来格外疲惫，以至于连发火的意思都没有，也没吃浮士德做的夜宵。

 

浮士德也没和魔女睡一间。

 

 

 

（24）

魔女敲门的一瞬间浮士德就开了。

  

 

两人坐在小小的床上。浮士德五岁时候大小刚好的床，给两个孩子当沙发都挤。

 

 

浮士德问，晚安吻可以吗，梅菲斯特点点头，凑近了，准备亲这个不乖的孩子的额头。“小鬼你低下来点。”

 

“嗯。”浮士德斗胆吻了梅菲斯特的眉心。

 

 

房间里在浮士德的耳畔只剩下自己激烈得快碎了的心跳，轰鸣巨响，他不敢看梅菲斯特的表情，僵直得像万圣节入土的僵尸，直到梅菲斯特回吻了他的鼻尖。

 

 

“魔女也会死的。在她喜欢上谁的时候，永恒的寿命就开始倒计时了。”梅菲斯特想了想，没在句尾加上浮士德三个字。

 

 

浮士德从那之后都蜷缩在自己小小的旧床，像个挤进锥形瓶的猫。梅菲斯特应该是故意装作没注意到的。浮士德晚上也睡不舒服，干脆去楼下伺候他的番茄。他甚至把梅菲斯特的地锦挤成一团，刨走松鼠尾巴那么厚的青苔放上沙土。

 

 

“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对不起。”

 

 

浮士德的小番茄最后还是死掉了，于是他把爬山虎移回原位。但浮士德的枕头还在他的房间——没有回到原位——梅菲斯特的房间。

 

 

梅菲斯特每天都会敲开小男孩的房门，给他晚安吻。但浮士德再没有勇气主动去亲梅菲斯特，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早上出门前，浮士德问，“我再确认一次，‘在魔女喜欢上谁的时候，永恒的寿命就开始倒计时了’这句话，没在开玩笑吧？”

 

  

“我没必要骗你。《魔女人间录》上写了很多杀掉魔女的方法。如何，想杀我？”

 

 

“我只是在害怕而已。害怕梅菲斯特死掉。”浮士德抓着书包逃跑了，他的思绪一团紊乱，光是看着梅菲斯特就让他心脏阵阵刺痛。

 

 

（25）

“你是不是用魔法被人看见了。”梅菲斯特边指挥扫帚们搬运家具边问。

“出什么事了？”

“城里的乌鸦说，猎人们明天下午会来剿灭我们。乌鸦说是明天下午，那就是明天清晨。”

“梅菲斯特打不赢吗？”按理说好战又渴杀的梅菲斯特才不会退缩，他恨不得天天有仗打。

“施法之后，除了我，所有的活物都会被烧干净。”说罢接着整理书籍，“我可以借你信鸽和朋友道别。”

 

 

人类的小孩捏着衣角，很努力挤出一句：

“我可以晚点走吗？还有点东西想整理，过、过几天就去找你。”

“如果你想被烧死的话，不走都可以。”

 

 

魔女收东西的手僵在半空。

 

 

对啊，这孩子是人类，就算不走也没关系，他是个被魔女掳走的孩子，只要向人类世界求救，就会有人来带走他。对了……他昨天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这几天的样子怎么好奇怪？他和人类待在一起的时间早就超过了和自己、人类的教师上课会讲什么？

 

 

对啊，他是……人类。而我是魔女。梅菲斯特突然搞不懂自己昨天晚上从学校找到集市、再从集市找到森林图什么，甚至回家的路上还在想要不要把山上所有狼和豹的肚子剖开，我的浮士德在不在这里。  我真是傻透了，魔女想。  我把每一个房间每一条下水道都看透了，却没看透这个小混蛋的心。他和我根本想的不一样。

   

 

“梅菲斯特也喜欢我，对吧？”

 

 

魔女愣住了。他理应用恶毒的话否定这个自以为是的男孩的，焦躁地抓着试管，清清嗓子：“你想多了。”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最好是我自作多情。”浮士德咬着下唇。“可不让我交朋友的你现在允许我用信鸽道别，你不给我夜不归宿就暴毙身亡的诅咒，我不回家你就出去找我，”浮士德顿了顿，“不喜欢我的话为什么接受我的吻？”他往前走一步，逼近快要抓狂的魔女，“不喜欢我的话，请把我和猎人们一起杀死，来啊！证明给我看啊梅菲斯特！ ！ ”

 

 

“别在那里找借口。想回蛆窝也无所谓，反正你本来就是虫子。可以，你滚吧。”梅菲斯特冷笑着披上斗篷。“以后再出现在我的领地，就杀了你。”

  

 

魔女拎着皮箱，摔门离开了。虽然知道门的隔音很好，可浮士德还是捂着嘴尽量不哭出声音来。

  

 

向森林深处跑去的魔女，唱着欢快的歌，可没几句嗓子就哑了，边咳嗽边掉眼泪。

 

TBC

【浮士德要种番茄，花园满了，梅菲斯特让他铲掉迷迭香。】

迷迭香的花语：把美好的过去留作回忆，每次想起都很甜蜜。